為林媽利醫師敲邊鼓
呼應林著《我們流著不同的血液》
李筱峰2010/07/04

有一次彭明敏教授請吃飯,席中他透露他有平埔族血統。我問如何知道,彭教授說,馬偕醫院的林媽利教授幫他採集唾液進行DNA化驗得知的。這個訊息讓我也興起追究自己血緣的意念。隔天我冒昧致電久仰的林媽利醫師,林醫師親切熱忱地歡迎我前往做化驗。就這樣,我終於解開了我的血緣之謎。林教授採我的血液,經數月化驗比對,最後結論是:「李筱峰先生的母系血緣應來自印度東北方的少數民族。父系血緣為非華人東南亞的血緣。組織抗原屬於閩越族人的血緣」。

這些年來林媽利醫師在分子遺傳實驗室從事台灣血緣分析研究,她給我們這樣的結論─「八十五%的台灣人都帶有台灣原住民(或東南亞族群)的基因」這個結論,使我想起許多台灣史背景與史料,正可以相互輝映,彼此參照。

例如,打開《康熙台灣輿圖》,台灣西部從北到南遍佈平埔族聚落,計有一二○個社(山地和花東地區尚未計入),而漢語族聚落只有六十五個,足見十七、八世紀之交,台灣的主體居民還是南島民族。

滿清統領台灣厲行長期的海禁政策,使得渡海來台的移民大多數為男子。清政府規定移民「既入台者不得招致家眷」,因此許多單身漢以入贅平埔族家庭,甚至假冒成土著,來規避這項禁令,這真是「天作之合」。台諺「有唐山公,無唐山媽」正是這種血緣交融史的寫照。不過此語仍有語病,林媽利醫師的研究告訴我們「平埔公、平埔媽、唐山公、唐山媽、高山公、高山媽,建構了台灣人的基因結構」。

除了和漢語族的接觸、通婚之外,清政府的三項措施─設社學、改服裝易風俗、賜姓氏─更造成平埔族的漢化。許多改了漢姓的平埔族,在傳了幾代之後,加以自己母語也消失了,便自以為是大漢子民,甚至還從漢姓譜系找出中原堂號來比附,例如立墓碑時,姓陳的就冠個「穎川」,姓林的就冠上「西河」,姓李的就冠上「隴西」,姓潘的就冠上「滎陽」(而且還寫錯字,誤成「榮陽」)。真以為自己是華夏世胄,其實是「數典忘祖」。

十九世紀六○年代在台任職的英籍海關官員W.A.Pickering就指稱:「多數平埔番已剃髮,穿漢式服飾,並講漢語。」;一八七一年的《淡水廳志》也說:「自大甲至雞籠諸番,半從漢俗,即諳通番語者,十不過二三」;到了一八八一年福建巡撫岑毓英通令台灣各府州縣,在普通轄區內,正式劃平埔族入漢籍。

平埔族就這樣消失了?其實只是身分認同的改變,DNA並沒有消失。

我們昔日平埔族祖先的語言、宗教、風俗雖已大部分改變,不過有一項遺產至今仍清晰可認,那就是台灣的地名。不僅「台灣」一名源自平埔族西拉雅語,台灣各地地名源自平埔族或是與平埔族相關者,多不勝舉。據沈建德教授調查,今天許多市鎮由平埔族社名漢化者至少一一○個。而出現「番」「社」等字樣的地名,全台至少有一二四組,過去都是平埔族聚落。

林媽利教授把她近年來有關台灣人血緣的研究成果選輯成冊,她以科學的態度為我們突破不少政治神話,有助於台灣人的自我認同與尋根溯源。我以史學的立場,舉史料來呼應她的醫學研究,並以感激之心,向林教授所率領的研究團隊的成果,敬舉一觴!
(作者李筱峰現任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教授,
http://www.jimlee.org.t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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